秋菊山庄本来只是陕、甘交界地陕西陇县天成镇上一处提供食宿观光的景点,名头正源于上个世纪90年代张艺谋拍的影片《秋菊打官司》。当时《秋》剧一班人马取这块穷乡僻壤作实景,驻地工作了近两年时间,以后当地镇政府就借势投资开发了这家山庄。
2010年8月7日,山庄迎来一批客人。这一行10多人,来自西安一家国内知名IT企业。他们才一入住,居然发现个别宾馆房间顶角安装了摄像头。嗣后,待一行人回到西安,就在网络论坛上不断揭批山庄的摄像头事件及相关问题。
秋菊山庄立即针锋相对跟帖反驳,辩称这些客房并不是留给客人住的,而是“特定时期、特定情景下,公司管理的一种手段”。但什么样的“特殊情景”,使得一家山庄宾馆需要给自己客房装上摄像头?
进秋菊山庄,要脱衣服搜身
8月20日,张武学和陇县访民杨生虎、杨根善、严敏娟、邹俊峰、马香香、杨惠娟一起出省上访。此事迅速传到宝鸡(陇县属宝鸡市)方面驻上访地人员耳中。随后,张武学等7人被截访。截访人员把上访问题弄清楚再让他们安心回家,“结果,盼来盼去来了一帮干部把我们全部装上了一辆面包车。”
8月23日凌晨5时左右汽车抵陇县县城后并未停下来,而是继续开进深山,来到关山脚下的秋菊山庄。
杨生虎犹记得车在山庄院前停下时的情景,“民警上了30多人,政府干部也有30多人,一共70多人冒着雨站在那里,车门才一开,几个人上来了。两边一人一夹,就把我们押送进山庄的四合院房间里。”“房间的顶角安装有摄像头,房间里三张床,我睡中间一张,两边的两个女的监管是教育系统轮流安排的女教师。”31岁代课教师出身的严敏娟在日记中记述:“一日三餐由这些人给我端,早晚一个馍、一碗汤,不给菜吃,中午一碗面条不放菜。我的活动范围只能是106室房间。有时候会被允许出去在巴掌大的一个院子里晒一会太阳。在被整整关押了26天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被允许走出过秋菊山庄1号四合院的大门。
“我刚被押进来的当天不让我出门一步,第二天晚上进来四个人要收我的手机。26日中午,公安局的两名警察带着两名女协警到我房间搜查翻阅行李,并让两女的把我带进卫生间,让我脱衣服对我搜身,我当时大哭大闹。”严敏娟说她还遇到了备感屈辱的事情。她的父亲严浩利给她提来一包衣服,看管干部当着父亲面把提包打开,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抖了又抖,“里面什么衣服都有,父亲只好跟他们喊,‘我女儿又不是犯人,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姑娘家呢’。”
为保命被迫写保证书
县上把访民关进秋菊山庄的目的,就是要迫使他们写下保证书,保证不再出省上访,甚至从此放弃上访念头。
访民说这份保证书其实就是保命书,“我们大多60岁以上年龄,经不起像对待犯人一样的折磨,往往在里面饿得受不了了,为了保一条老命,只好委曲求全写下保命书。”
这样,此次关进山庄的7位访民中,杨生虎于9月25日写下保证书,并对着录像机表了“不再上访”的决心后,得以放出,前后关押34天。严敏娟于9月19日放出,关押28天;邹俊峰因病于8月28日放出,关押5天;杨根善因自己的官司开庭,接到法院通知后于8月30日放出,关押7天。其他3人至今仍关在山庄。被关押过秋菊山庄的陇县访民并不止上述7人。随着调查范围扩大,越来越多的访民揭发他们被关押的事实。
何根存,66岁,陇县下岗职工,先后两次被关进秋菊山庄:2008年3月上访北京后,拉回关押5天,2010年6月、7月共关押39天。关押期间,何根存为了对恶劣不堪的饭食取证,一次吃饭时藏起了馒头,放出那天再夹带出来。直到现在,何仍然随身带着这只快要发霉的小馒头,逢人就捧出来,控诉关押期间的非人待遇。
边世彪,66岁,原陇县食品公司职工,同样因上访北京,2010年6月20日被关进秋菊山庄,8月16日得以放出,一共关押54天。边世彪放出后在医院查出脑萎缩及萎缩性胃炎,目前仍在住院……
上访问题都是“民告官”案件
一批又一批访民被关进秋菊山庄后,陇县政府也为此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县上主要抽调了公安、法院、检察、司法、信访五家的工作人员上山,每个单位都有主要领导挂帅,所以,在最繁忙那段时间,山庄上下两个院子都住了人,总共有70来号。
然而,访民反映,如此之多的干部被派到山庄,除了监管他们的行动并迫使其写下保证书之外,对于各人上访的问题,从来不过问,也一直没有人出面解决。
而访民的心结也正在于此。访民说,他们最初遇到的问题可能并不大,但找地方政府和干部说理,要么推诿要么置之不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好选择信访道路,最后把小事上访成了大事,“上访的根源就在这些基层干部对我们的问题不管不问。”
严敏娟从1998年起,在陇县城关镇以代课教师身份任教,起初月工资只有100多元,一连干了近10年,工资最高时也不过300多元。严之所以坚守在教师岗位上,一是她对这份工作充满感情,二则也设定了做教师的人生规划。所以,严一边教书一边自修,2002年,她就取得了自考大专学历,一年后又取得小学教师资格证书。
2004年,陇县公开招考教师,严敏娟参加了。但她说,那次招考成绩只是个幌子,实际每位交35000元就可转正上岗,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内幕,所以没被招录。
严敏娟拿不出证据证明她所知道的那些内幕,但后来的2005年至2007年间,她不断看见一些学历不合格、专业不对口甚至没有教师资格证的人进了陇县教育系统,而她仍然没有机会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