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历史岁月:探求龙门造像图像史
2020-10-11 00:00
穿越历史岁月
探求龙门造像图像史
潘捷
潘捷 Jay Pan.
古董艺术文化推手,专注文物鉴赏研究
毕业于伦敦艺术大学
现任CHRISTIE'S 佳士得中国区艺术顾问
法国的色伽兰在《中国西部考古记》曾经提到“龙门造像具有艺术及技艺的优势,为别处工匠所不可及”。
瑞典的喜龙仁在1925年就已将龙门的大佛与摩西做了对比:“拿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和某些中国佛像、罗汉像作比较,例如把龙门大佛放在摩西旁边,一边是变化复杂的坐姿,突起的肌肉,强调动态和奋力的戏剧性的服饰,一边是全然的休憩,纯粹的正向,双腿交叉,两臂贴身下垂,这是一种自我关照的姿态,没有任何离心力的运动……其外衣虽然蔽及全身,但体魄的伟岸,四肢的形象,仍然能够充分表现出来”。
严格地说,衣服本身并无意义,其作用乃在透露内在的心态和人物的身份。发顶有肉髻;双耳依据传统格式长垂;面型方阔,散射着慈祥而平和的光辉。几乎没有个性,也不显示任何用力,或任何欲求。这面容所流露的某一种情绪熔与整体的大和谐中。这样的作品让我们意识到,文艺复兴的雕刻虽然把个性的刻画推得那么远,其实那只不过是生命渊泽之上一些浮面的漪沦”。
龙门石窟究竟有多少精美绝伦的艺术被盗凿,迄无准确之统计。尽管如此龙门仍以现存2100多个窟龛,数以万计的造像和近2800品碑刻题记而位居中国各大石窟之首。
由于历史原因,龙门石窟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多是无头的造像,就连几厘米的小佛像头部也不能幸免。郭玉堂《洛阳古物记》(手抄稿本)曰:“洛阳传曰,初生宋赵太祖,天红三日,今曰火烧街。当时人曰龙门石佛成精,去打石佛,残去多数”。元人萨天锡《龙门记》云:“诸石像旧有破衅及为人所击,或碎首或捐躯,其鼻耳其手足或缺焉,或半缺全缺,金碧装饰悉剥落,鲜有完者”。可见在龙门一带很早就有因迷信思想而毁坏造像的传统。另外,特别是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美国文物盗窃者与中国文物倒卖商相勾结,对龙门进行了有目的地盗凿,使龙门造像毁坏多处,其中就包括精美的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1950年以后,龙门杜绝了破坏现象,即使在十年文革期间,在文物工作者们的共同努力下,龙门石窟依然保存了旧有的原貌。龙门造像的目的所在,多是为了祈福禳灾,广植功德,这点充分表现在了造像附属的功德记中。这些虔诚的善男信女们为寄托自己不同的心愿所镌刻的造像,今天已基本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宗教价值,却留下了带有很深时代烙印的丰富的艺术形象,使我们乃至子孙后代都能从中得到美的享受。
宾阳洞内的主佛现状
瑞典喜仁龙民国时期拍摄
宾阳洞又称“宾阳三洞”,包括南洞、中洞和北洞,是北魏宣武帝为其父母孝文帝和文昭皇太后做功德所营造的洞窟之一。其中仅中洞的开凿就花费了24年时间,其富丽堂皇的景象是龙门众多石窟之冠。
洞内主尊为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右手施无畏印。台座前面站着两头狮子(已破坏)。佛像两侧各有一个弟子,分别是阿难和迦叶。大背光上装饰着莲花和常见的传统植物纹饰,背光上有六尊跪着的菩萨(顶部可能有第七尊)。洞内最早的题记年份是公元595年,其他大部分都是七世纪上半叶。洞内大量艺术品完成于初唐,不过从衣褶分布和装饰风格看,造像的主要特征依然属于北魏时期,只是后人也有修补。
根据老照片以及相关资料考证: 宾阳中洞的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在盘坐的双腿上,有模糊不清的几处墨迹。其中一处墨迹应应该是当年日本人留下的,上写“大正六岁五月十七日森田番郎”字样——这就对照片的拍摄年代给予了一个确凿的证据。在这处墨迹的旁边,还有当时驻军的“墨宝”,可辨识者有“河南陆军第三旅工程二营”,“...军路第四营第三...各位升安”,“二人同路之龙门,宾阳洞内见佛恭,...午修成神”。除了上述墨迹外,其余如“陆军少尉”、“陆军上将...先生”、“河南陆军工程第二营...”等字样,也都是当时的驻军所留。
新中国成立后,有关部门对龙门石窟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清理和科学保护工作。从老照片上看,宾阳中洞力士上方存在着将壁面小龛打破后搭建的木构屋檐,这些东西于20世纪60年代已被拆除,而老照片上面力士右脚外堆积的垃圾、佛像上的油烟等,也早已被清理干净......
一个百年后,再走进宾阳洞,它依然是龙门石窟命运的缩影。
瑞典喜仁龙摄于民国时期
宾阳洞南壁有一立佛,施无畏印,两侧各一菩萨,分别是大势至菩萨(右)和观音菩萨(左)。造像可能在唐朝或之后修补过,但总体风格依然为北魏时期。
对比新老照片。可发现两侧菩萨头部被盗,手部也被严重破坏。
瑞典喜仁龙民国时期拍摄
莲花洞 瑞典喜仁龙摄于民国时期
莲花洞现状
莲花洞,也称M洞,为纪念公元六世纪前十年在位的北魏宣武帝所建。洞内题记年份最早为公元522年。门楣上装饰着火焰纹。洞口的两个力士仅存一个。
莲花洞内部,后壁中间是释迦牟尼佛站像(约13英尺高),背光边缘有火焰纹。佛像左侧立着年长的迦叶,右边是阿难。顶端可见窟顶的大莲花,周围飞天盘旋。
对比新老照片,不难发现,释迦佛的头以及两侧迦叶与阿难头部均遭遇不幸。主佛之双臂在老照片拍摄时已经被破坏,这意味着它们的破坏时间起码早于1925年。而佛头部被盗时间应在20世纪30年代。
莲花洞见有一尊弥勒菩萨,立于主尊右侧,也未能幸免于难。参考对比图。
对比再看。主尊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老照片拍摄时其鼻子和右手已被破坏但是衣褶保存较完好,而今佛双臂均残,佛头整体被凿,令人十分惋惜。
莲花洞的弥勒菩萨现状
莲花洞的弥勒菩萨 瑞典喜仁龙摄于民国时期
瑞典喜仁龙民国时期拍摄
宾阳中洞的大肆盗凿行为始于二十年代后期,集中在三十年代前期。其中《皇帝礼佛图》被分作两次肢解盗凿。据1965年11月王世襄、文化部文物博物馆研究所王辉,与龙门文物保管所温玉成联合组成的调查组对当事人的调查: 盗凿的时间约在1930年至1935年间。参与盗凿宾阳中洞《皇帝礼佛图》的有偃师县杨沟村石匠王光喜等三人。他们是按北京文物倒卖商岳彬和美国人普爱伦签订的秘密合同,由洛阳的文物倒卖商马聋子出面,勾结偃师杨沟村的伪保长王梦林等人,在其持枪胁迫下秘密进行盗凿。三名盗贼在夜里借着微弱的手电操作。据王光喜说: “常去的有我们三人,主要是凿宾阳洞北边下面的身子(其实就是指《皇帝礼佛图》),按打得多少付钱。"他们先把头凿下,然后再凿其他部位。
皇帝礼佛图浮雕原位 (前壁部分)。沙畹《北支那考古图谱》。
美国藏家弗利尔拍摄。摘自《佛光无尽》。
18年笔者在纽约亚洲艺术周期间,有幸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见到《皇帝礼佛图》真容,可惜此作通体为碎拼修复。站在画面前,心情难以言表。
北魏皇帝礼佛图。龙门石窟 宾阳中洞。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陈列的《北魏皇帝礼佛图》浮雕,原属龙门石窟宾阳中洞,是北魏宣武帝为其父孝文帝祈福开凿。浮雕以孝文帝为中心,形成前簇后拥的礼佛队伍,场面恢宏。北魏皇帝礼佛图,是佛教造像汉化的代表之作,是当之无愧的国宝。据资料记载,与《孝文帝礼佛图》同时同地还有一幅《帝后礼佛图》也流落到了美国。
宾阳中洞南壁左胁侍菩萨北魏。
目前收藏于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
收录于《山中商会经手中国艺术品资料汇编》的两尊疑似出自龙门石窟的造像
距离龙门石窟并不遥远的巩义石窟寺,仍保留着相对较完整的,以高浮雕形式呈现的帝后礼佛图,为国内仅存,堪称国宝。图为现场拍摄。
以上为巩义石窟寺第四窟礼佛图局部。
下图为巩义石窟寺第三窟中心方柱南面龛楣东侧飞天像和第五窟藻井。
关于巩义石窟第三窟飞天:这是一对供养飞天其中的一位,她头戴莲瓣冠,配项圈,腕钏,一手持莲花,一手捧供果,身穿透明薄纱,飘带从头后绕过两肩,翻过腋下向后飘扬,屈回的小腿处飘出了长裙衣,婀娜多姿。她在祥云纹烘托之下,使得整个洞窟呈现一派富丽庄严佛国净土的气氛,也使人们不知不觉进入缥缈遥远的佛国幻境之中。
下图为龙门石窟东山第2220窟顶飞天图。可作对比。
笔者亲自为巩义石窟特窟上锁。
龙门白昼与夜色
龙门石窟,白天与夜里的感受,截然不同。若让我选,那一定会是夜龙门。
走入洞窟,慢慢移步至一尊那或许似曾相识,亦或许已躲过历史上多次灭佛事件,人为猖狂盗掘破坏之后依然幸存下来的佛陀前,与其对视的那一刻,内心是绝对平静的。
当年美国藏家佛利尔访问龙门石窟期间,离开前,他曾经在周边收集了39个石子,作为留念,并为每一个石子配了木座,作为观赏绘画长卷所用的镇纸,并且他们后来也成为了佛利尔艺术博物馆的特殊藏品。
但他并未像一些"外国探险家"那样破坏洞窟,移走文物。
参考文献:
《龙门流散雕像集》龙门石窟研究院编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5至14世纪的中国雕刻》【瑞典】喜仁龙作广东人民出版社
常青《慈悯众生相 神工巧雕镌—漫谈龙门石窟雕刻艺术》《中国美术全集.龙门石窟雕刻》人民美术出版社
《山中商会经手中国艺术品资料汇编》上海书画出版社
《佛光无尽》【美】弗利尔作上海书画出版社
《中国佛教石窟考古概要》文物出版社
《巩义石窟寺》中国文史出版社。
《美美与共 佛利尔与中国艺术的故事》上海书画出版社
《龙门石窟造像全集》
特别鸣谢
甘肃博物馆陶怡宇给予的资料建议
图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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